聚焦高质量发展 | 中国租赁高地，为什么在天津东疆？

7月29日，以租赁形式正式交付的ARJ21飞机停放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的机库内。新华社记者赵子硕摄

29日，伴随第2000架飞机交付，点缀在渤海湾畔的天津东疆综合保税区变得更加璀璨，与8000多公里外的爱尔兰交相辉映。

在东疆的努力下，中国飞机租赁产业“版图”不断扩张，打破了国际巨头在这一领域的长期垄断，带来中国飞机购置成本明显下降，曾经“奢侈”的航空出行“飞入寻常百姓家”。

飞机租赁被喻为租赁业“皇冠上的明珠”，货值大、利润高、操作复杂。长期以来，世界飞机租赁业务主要在爱尔兰、新加坡、香港等地完成，尤以爱尔兰为最强。

中国驻爱尔兰大使馆经济商务处网站2021年1月刊文显示，自1975年开展飞机租赁业以来，爱尔兰已拥有飞机总数10000余架，管理的资产规模超过1000亿欧元，全世界40%以上的租赁飞机机队在此管理。

然而，在天津东疆，就像这片半岛本身从无到有一样，中国飞机租赁在这里从零起步，先用8年时间完成1000架飞机租赁，成为仅次于爱尔兰的全球第二大飞机租赁聚集地，又用5年时间完成了2000架的目标，实现跨跃式发展。

30平方公里的天津东疆，不仅打破了国际飞机租赁巨头在华的垄断，也促使中国装备制造走出去服务世界。目前，东疆租赁资产总规模超万亿元，成为中国租赁业的绝对高地、世界租赁业的重要支点。

从零起步、迅速成为全球第二大飞机租赁聚集地，为什么是天津东疆？

这是7月29日拍摄的天津东疆综合保税区第2000架飞机交付仪式现场。新华社记者赵子硕摄

国家方略

总结东疆的成功经验，天津东疆综合保税区党委书记、管委会主任杨柳表示，包括飞机租赁在内的航空金融业迅猛发展得益于中国经济的腾飞，“从2010年到2021年，中国民航客机十年间增加了2000多架，为中国飞机租赁产业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市场。”

由于飞机价值高，各国航空公司普遍采用租赁模式获得飞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迅速增长成为民航产业发展的巨大引擎，但由于飞机制造能力弱以及不熟悉飞机租赁业务，最早的受益方是外国的租赁公司。全球航空租赁巨头荷兰爱尔开普，在过去40多年里与中国各大航空公司合作，交付了数百架飞机。

“受制于人”，结果就是国外飞机制造商的价格歧视和外国租赁公司的高昂费用，因此，打破这一领域的外国垄断成为国家和行业的迫切需求，东疆飞机租赁应运而生。

从2006年批复设立天津东疆保税港区以来，国务院出台的多个文件专门提及天津东疆，对东疆提出了“加快建设北方国际航运中心和国际物流中心”“条件成熟时进行建立自由贸易港区的改革探索”“重点发展航运物流、国际贸易、融资租赁等现代服务业”等要求，赋予东疆国际船舶登记制度、国际航运税收、航运金融和租赁业务创新等方面试点政策支持。

东疆获得了诸多部委的特殊政策，在国内率先开展经营性租赁收取外币租金等试点，成为政策高地。

与此同时，中国飞机制造能力也不断提升。东疆交付的第2000架飞机就是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生产的国产ARJ21飞机，由农银金融租赁有限公司交付给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使用。“目前国产ARJ21飞机累计交付71架，其中80%通过租赁模式交付，超半数通过东疆完成。”中国商飞营销中心战略与创新管理部部长兼飞机金融服务部部长黄祖欢说。

十年间，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国内相关政策、法律的逐渐完善，国内金融企业实力不断增强。截至2022年5月底，东疆累计注册金融租赁公司3家，融资租赁公司883家，项目公司2842家，累计注册资本5878亿元。2021年，东疆租赁产业全年纳税184.29亿元。

国内大批飞机租赁公司崛起，使中国航空公司租赁飞机的成本明显下降，国内租赁公司批量采购飞机，也有效改变了国外飞机制造商的价格歧视。

“与通过境外公司租赁飞机相比，东疆飞机租赁的综合成本下降10%以上，为航空公司节省了数百亿元的租金成本，传导到机票价格上，带动了更多百姓选择航空出行。”杨柳说。

7月29日，以租赁形式正式交付的ARJ21飞机停放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的机库内。新华社记者赵子硕摄

持续创新

“飞机租赁业务在中国起步晚，没有前例可循，流程链条上每一个环节都是新课题……”回望十余年来走过的路，每一个“东疆人”都充满了感慨，一次次碰壁、一次次爬坡，创新引领持续不断，才让这片热土成为全国租赁行业发展的高地。

“东疆模式不是单纯的国家让干什么我们干什么，而是根据国家方略‘先干起来’，探索制度创新。”2016年，在天津自贸试验区设立一周年采访时，东疆一位时任负责同志的话让记者印象深刻，据他介绍，东疆“拿着国务院一纸文件建设航运中心”，在实践中找到了航空金融和海事金融这个突破口。

据天津东疆综合保税区融资租赁促进局副局长于朝亮介绍，世界租赁业一般都从国内售后回租、设备直租开始做起，东疆选择把复杂的跨境飞机租赁业务作为起点，事实上难度很大，这个突破起因是一次“受刺激”。

早在2009年，津产首架空客A320下线，一家国内的租赁公司有意将其租给国内的航空公司使用。然而，当时通过境外公司租赁飞机，航空公司可按租金分期缴纳进口关税，而在境内完成租赁，需一次性缴纳进口关税，占用大量资金。不得已，这笔业务最终花落爱尔兰。

“中国人租中国地面上的飞机，租赁公司也是中国的，却还要绕到爱尔兰去设立项目公司完成租赁，这让我们感到很憋屈。”于朝亮说，受刺激后，“东疆人”开始努力寻找突破口，随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海关特殊监管区“境内关外”这一优势上。

“当时的保税区政策大都用于货物贸易，很少有人将其与金融联系在一起，于是我们开始跑北京，去各部委研究政策，最终实现了飞机保税租赁的模式创新。”于朝亮成就感满满。

2009年12月，工银航空金融租赁有限公司通过保税租赁方式，将两架波音B777-F货机引进并交于南方航空运营，正式拉开了中国飞机租赁业快速发展的大幕。

“通过保税租赁，飞机年租金率从10%左右下降至目前的7%左右，航空公司也不需要额外缴纳6%的预提所得税。”工银航空金融租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鹏介绍说，这项政策创新给中国航空公司节约了大量的成本。

全国首单以租赁公司为主体借用外债的直升机租赁业务、全国首单“两头在外”的飞机离岸租赁交易、全国首单大飞机租赁资产交易……探索不止、突破不断，十余年间，东疆创新了几十种针对不同应用场景下的租赁模式，众多“全国首单”在东疆落地。

2010至2021年间，中国在册运输飞机从1597架增长至4054架。其中，通过东疆以租赁方式引进的运输飞机达1514架，占中国运输机队的比例超过1/3。

目前东疆飞机租赁已占全国业务的80%以上，在飞机租赁带动下，东疆船舶租赁已占全国的80%，海工装备租赁占比接近100%。

天津东疆综合保税区融资租赁促进局副局长时金凤表示，2021年东疆完成国际船舶租赁107艘，同比增长180%，今年上半年，完成国际船舶租赁76艘，比去年同期增长68.8%。“按照当前发展态势，东疆有望在‘十四五’末，国际船舶租赁业务突破1000艘，成为国际船舶租赁中心。”

7月29日，以租赁形式正式交付的ARJ21飞机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上空。新华社发（马成摄）

培育土壤

十几年来，通过在业务模式、口岸监管、外汇管理、海事登记等方面不断创新，东疆率先开展保税租赁、出口租赁、联合租赁以及离岸租赁等业务模式，推动监管方式和交易结构创新，将有益经验向全国复制推广。

既然已经推广，各地金融政策都差不多，为什么东疆依然领跑全国？“做好保姆更要做好管家和专家”，这是天津东疆综合保税区融资租赁促进局局长瞿重光给出的答案。

“我们选择在东疆开展业务，并不是因为这里真金白银的支持比别的地方大。东疆真正的竞争优势就是政策协调能力和服务精神。”李鹏说，工作中，很多时候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到底需要什么政策支持，遇到问题就想到去找东疆商量，“我们把东疆管委会当成业务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伙伴。”

按机队价值统计，2010年在全球飞机租赁企业前20强中，中资企业仅1家。2021年已有8家中资背景的飞机租赁企业进入全球20强。随着中国飞机租赁企业实力的增强，东疆十余年培养聚集了数千名服务飞机租赁的金融、法律、财税、营销、技术等方面的专业人才。

“我们就像老中医一样，不是根据祖传方子治病，而是给企业号脉，随时根据病情来调整方子。”东疆一位工作人员说。

受疫情影响，航空货运需求大增，而众多早期租赁的飞机已临近首次租约到期，东疆顺势而为，适时推出飞机“客改货”再租赁业务。

2021年初，交银金融租赁有限责任公司的一架客机租赁合约即将到期，计划退租后将飞机“客改货”，再租赁给国内一家货运公司使用。但由于飞机资产的持有方为境外子公司，按规定须退租后离境完成改装，再以货机的新身份申报入境执行新合同。疫情之下，飞机跨境调机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新合约很可能无法按期履行。

交银金融租赁有限责任公司把难题反馈给了东疆，希望能让飞机从退租到改装到再租赁，全流程都在境内完成。在东疆和海关等部门的倾力协调推动下，全国首单保税“客改货”飞机再租赁业务完成。

时金凤说，东疆目前已形成“租赁+买卖”“租赁+维修”“租赁+改装”等飞机资产处置模式全覆盖，飞机租赁也由“租赁物+资金”的简单组合，升级为集融资、交易、技术、监管、适航、登记等多元素于一体的飞机资产管理体系。“东疆已是我国航空产业补链强链的一方沃土。”

“租赁不能仅靠政策，必须培育土壤。”这是于朝亮2015年在爱尔兰实地考察时最大的感触。“都柏林的一个小餐馆内，都能随处听到人们在探讨飞机租赁。东疆正在全力建设好中国租赁生态。”

现在，年轻的中国租赁公司也走出国门，通过东疆先后与印尼、马来西亚、尼泊尔、格鲁吉亚、巴基斯坦等国家的航空公司合作开展离岸租赁业务，积极服务“一带一路”沿线国家。

“拥有综合保税区和自贸试验区‘两区叠加’优势，东疆未来仍然有较大的潜力和空间赋能中国企业‘走出去’”。毕马威政府及公共事业行业主管合伙人喻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