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 | 他们的故事刻在唱片里，比唱片更传奇！

“我们是坚守五音山的英雄，我们是坚守五音山的好汉，抗美援朝建奇功，为国增光英名天下传……”这是歌曲《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中的一段歌词。对天津老兵庞宝祥来说，它的歌词和旋律，一辈子也不会忘却。

这首歌曲创作于七十多年前的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它讲述了一支英雄部队在抗美援朝战场“五音山之战”的故事。这支部队就是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基建工程兵建筑第138团，它曾在战场上先后击退敌军数百次进攻，又在和平年代参与了天津的海河防潮闸、内蒙古的地下工程、新疆的独库公路等重大工程的建设。

今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6周年和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我们采访了138团的多位老兵，听他们讲述《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和138团的故事。

这首歌曲描绘的那一战

打响了英雄部队的威名

“我于上世纪60年代末参军，当时《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这首曲子是我们团的团歌，大家每天集合吃饭前都要唱。如今我已经复员二十多年，但这个旋律仍然牢牢刻在我的脑海中。不仅因为它朗朗上口，更因为它记录了我们队伍的光辉战史。”138团老兵王永富说道。

《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老唱片

《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这首歌曲中所说的“山”，指的是朝鲜横城以北的五音山地区。当年，五音山是朝鲜拱卫洪川、汉江的重要门户，拿下五音山，就能有效掩护志愿军主力反击当面之敌。1951年，138团的前身——志愿军66军198师593团奉命在五音山地区担负防御任务，阻击“联合国军”进攻。

1951年2月5日，198师进至五音山地区，构筑基本阵地和预备阵地。7日拂晓，南朝鲜军第8师2个团向五音山进攻，198师坚决阻击，击退了南朝鲜军30余次进攻。从8日起，“联合国军”先后投入南朝鲜军第8师全部、第3师一部和美军第2师1个团，在4个榴弹炮营及飞机、坦克的支援下，向五音山轮番发起猛烈攻击。

凭着坚强的意志，第198师先后击退敌军数百次进攻，在连续5昼夜的阻击战中，共毙伤俘敌1500余人，打破了“联合国军”进占洪川的企图，为主力实施反突击创造了有利条件。

这一仗，扎扎实实地打出了198师的威名。从此，先辈战斗在五音山战场上的英勇故事，成为光荣印记，镌刻在这支部队的历史中，由代代指战员口耳相传。现年73岁、曾担任138团团长的庞宝祥回忆道，他刚入伍不久时，就常听到部队里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干部绘声绘色地向新兵们讲述这段故事，说到艰苦之处时，年轻的战士们全都肃然起敬。

“老兵们告诉我，虽然这一仗我们凭借技战术和钢铁意志胜利了，但当时的战场局势十分艰险。在我方阵地，甚至一度连水都没有，战士只能趁美军夜间睡觉时，到阵地旁的小河里弄点水。还有战士因喝不上水而牺牲。我还记得，当时大家听到这些往事时都很激动和敬佩，大家知道了原来自己的队伍有这么光辉的历史，纷纷表示要把光荣传统传承下去。”庞宝祥介绍道。

在新中国火热的建设浪潮中

它被再度唱响

五音山之战在我军抗美援朝战争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正是根据这场战斗，词作家王振耀创作了《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的歌词，著名作曲家晨耕谱曲。1952年，这首歌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周一歌中播出，随即在指战员中间广为传唱。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新中国很快开始了国内建设浪潮。上世纪50年代，138团的前身66军198师593团在天津驻防。1958年7月4日，天津市政府决定修建海河防潮闸，这支驻防天津的部队也参与到建设中来。那首《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在新中国火热的建设浪潮中被再次唱响。

出生于1940年的刘金林是一位1961年入伍的138团老兵，谈起从军经历，这位80多岁老人的记忆非常清晰：“1961年7月底我参军入伍，被分到138团的技术营，负责测绘工作。在和平年代，工程兵的任务繁杂且重要，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遇山开路、遇水搭桥。特别是上世纪60年代巩固国防的时代要求下，我军各基建工程兵部队更是常常要到边疆去，一去就扎根好几年。”

138团的三位老兵：刘金林（左）、王永富（中）、庞宝祥（右）

此时，138团的番号已经正式建立。上世纪60年代初期，138团调防内蒙古自治区，在“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大背景下，刘金林和战友参与了一系列地下工程的建设：“在内蒙古自治区，我们138团的任务以地下工程建设为主。从施工时间达四年、长度达数百米的党政军指挥坑道，到各色规模不一的屯兵坑道、通讯坑道，138团圆满完成了一项又一项任务。”据称，当时军内有评价说，138团和兄弟部队们一起在内蒙古自治区修建了一座“地下长城”。

如果以今时今日的眼光看，随着技术的进步，这类工程如今有了机械化程度更高、安全保障更好的施工方案，但在上世纪60年代，施工作业条件不可同日而语，完成建设任务的过程十分艰难。

“在当时，如果要打洞，就得由战士抱着风钻机深入地下，手动操作。风钻手相当辛苦，由于打地道时烟尘弥漫，防护条件又不像今天这么完善，很多人患了不同程度的肺气肿。”刘金林回忆道，“此外，天气状况也非常恶劣。我们施工的区域天气很冷、风沙很大，有些战士身上的棉衣被施工用水和汗水浸湿了，下工回营房的短短20分钟途中，身上就全结冰了，被冷风吹着，只得回营房后再烤火，让身上‘解冻’。”

虽然条件艰苦，但老兵们骄傲地说，138团的指战员始终上下用命。他们认为，这与这支部队的光荣传承分不开。

刘金林年轻时

“很多战士刚入伍时，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分配到什么部队，也因此，工程兵的日常生活和很多年轻新兵想象中备战、上战场的场景很不一样。但我们听到的是老兵们用骄傲的口吻讲述队伍在战场上的光辉经历，是工程兵这个兵种在巩固国防、保卫和平上的重要性。所以，大家的积极性特别高。”刘金林回忆道，“我清楚地记得，各连队当时那种争先恐后主动赶进度的竞争意识，施工速度快的连队，还会被奖励崭新的钻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这样的奖励是很吸引人的，它意味着这个连队能更好更快地继续作业。就是这样的集体荣誉感和责任感，支撑着我们在那个年代勇往直前。”

为修建这条贯通南北疆的重要公路

他们在巍峨群山中奋斗十年

哪里需要建设，基建工程兵就到哪里去，《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的曲调，响彻祖国边疆。1974年，138团又调防到新疆，开始参与独库公路的建设。

独库公路北起克拉玛依市独山子区，南至阿克苏地区库车市，是一条长达561千米，贯通南北疆的重要公路。如果您常关注新疆的旅游信息，那么绝不会对“独库公路”这个名字感到陌生。这个号称“一天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公路，如今已是纵贯天山脊梁的景观大道，沿途景色波澜壮阔，被誉为中国最美公路之一。天气和暖时，这条公路上游人如织。在一些媒体对旅游高峰期独库公路的报道中，常使用它的谐音：“堵哭”公路，以形容这条公路上车辆之密集，可见这条大道是何等受自驾游爱好者的喜爱。

然而，当时间回到上世纪70年代，回到那个巩固国防大背景下，占国土面积约六分之一的新疆，公路里程却不足900公里的严峻状况时，就会了解修这条路在当时的迫切性和严肃性——彼时，新疆盛产的石油、棉花、羊绒等物资很难运出去，从天山北坡的油城独山子到天山南坡的库车，必须东绕乌鲁木齐或西拐伊犁河谷，戍边部队因道路崎岖，给养保障艰难。鉴于这些情况，当时的国家领导人批示：“要搞活天山，可考虑让部队到新疆修路。”

正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独库公路动工兴建。可是，在超过一半路程海拔超过2000米、三分之一是悬崖绝壁、五分之一地处高山永冻层的地区，要修建这样一条公路，绝非易事。一件事能反证这条路之“险”，以及修路之“难”——即便是在技术更完善、道路不断改造升级的今天，独库公路受到降雪、结冰等自然因素影响，每年11月初到次年6月都有长达近8个月的封闭期，小规模的雪崩和山体滑坡还时有发生。

事实上，从1974年起，独库公路修了整整十年才通车。在这十年中，138团负责独库公路北段的修建任务，这是全公路最为艰险的一段，全团指战员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考验。遇山打洞的工作艰苦异常，战士需要在仅容一人勉强匍匐的坑道里使用风钻，其间碎石粉末、照明油灯的烟气混杂其中，再加上独库公路北段动辄两三千米的高海拔，往往作业时间超过半个小时，人员就需要轮替。

气候的严苛，也让全团指战员吃足了苦头。“高山上空气稀薄，紫外线格外强烈，大家脸上爆了一层又一层皮，由于怕嘴唇开裂，连笑都不敢尽情地咧开嘴笑。常年下来，大家除了戴着防护眼镜的部位外，其余皮肤都是黝黑的。由于冰雪表面的反射实在过于强烈，因此虽然眼部有防护，不少人还是患了眼病，眼睛经常又红又痒。”庞宝祥回忆道。

庞宝祥年轻时

王永富介绍了自己对修建独库公路的记忆：“当时我们3月上旬上山，9月底下山，每年只有这段时间适合施工。那十年间，我们年年如此，工期内一日都不停工。当地昼夜温差极大，有时夜间气温会骤降到零下二十度左右。即便是帐篷里也相当冷，战士烤完火后，大头鞋上的积雪融化，等一觉醒来，鞋子上的水又冻得邦硬。遇上突降大雪时，雪会把整个营地的帐篷埋个大半，营地上的柴火堆也被完全掩埋。”

王永富年轻时

有时，战士们还会遇到连绵高山中最恐怖的危机——雪崩。庞宝祥就曾经历过一次危险的雪崩：“雪崩虽不常见，但一旦发生就极难躲避。有一年，我和我们政委去察看地形，看到一个战士用推土机推雪，我们就上前跟这个战士闲聊。聊了一会儿我们就下山了，可离开还没五分钟，就发生了雪崩。我们的车掉过头来，我远远瞧见一个小黑点在一片白色中迅速隐没。我当时就想，完了！就这么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一位入伍不久的战士，就这样牺牲了。”

一张唱片，一曲红歌

是英雄部队的精神传承

如今的独库公路属217国道的一段，这条公路的建成，让南北疆间原本的路程缩短了一多半。在这条道路沿线的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尼勒克县乔尔玛，有一座乔尔玛革命烈士陵园，这座陵园是为了纪念为修建独库公路而牺牲并安葬在这里的168名革命烈士而建。

这座陵园提醒着来往的人们：近半个世纪前，为修筑这条561千米的独库公路，数万官兵奋战十年，168名筑路官兵血洒疆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2018年，庞宝祥和几位老战友时隔30多年再次踏上独库公路。看着今时今日已成为沟通南北疆经济、供游客入疆游览的独库公路，他和战友们感慨万千。回想起老部队在祖国边疆数十年来的贡献，庞宝祥逐渐萌生了将138团光荣传统和拼搏精神以合适的方式传承下去的念头。

庞宝祥2018年重返独库公路时拍摄的照片

2019年，经滨海新区“津沽博物馆”馆长齐惠敏牵线搭桥，庞宝祥等几位退伍老兵结识了天津著名文物收藏家常兆新先生，后者当即决定将自己珍藏的录制于70多年前的两张老唱片《英雄的阵地 钢铁的山》捐给几经辗转才找到的改编后的南北两支武警部队。老唱片永久保存在两支部队的“团史纪念馆”。英雄部队的铁血精神和光荣传统将薪火相传，激励代代军人为保卫祖国、建设国家作出更大贡献。

从抗美援朝战场枪林弹雨中的英勇向前，到和平建设时期遇山钻洞、遇水搭桥的迎难而上，138团正如那首歌所唱的那样：“英雄的阵地，钢铁的山，摧不垮，打不烂。为国增光英名天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