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海河之畔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旧书市集——位于棉3创意街区的海河旧书市集。在这个旧书市集上,旧书不仅与读者、藏家实现美丽邂逅,还通过文创佳品、展览展示等形式焕发新生。
崭新的旧书市集引起了许多爱书人的兴趣,百部书房主理人、作家徐凤文说,像自己这样的淘书爱好者,每周日又多了一个好去处。
“希望越来越多的人领略旧书之美,去创造和旧书的独特记忆。”海河东岸传来的书香中,徐凤文讲述了他所理解的“故纸堆里的书香乐趣”。
与旧书的邂逅——一场独属于淘书人的浪漫
对天津老百姓而言,旧书市集并不是个陌生词汇。从民国时期名噪一时的天祥商场旧书市,到一度成为华北地区规模最大旧书市场之一、吸引不少北京乃至河北书友淘书的“三宫”旧书市,再到曾经颇具规模的文庙旧书市、沈阳道古物市场旧书摊、长江道图书批发市场,再到如今的烟台道古籍书店、鼓楼西街旧书市集、棉3创意街区的海河旧书市集……
海河旧书市集
就是在这些天津老书迷们耳熟能详的地方,无数书迷起个大早,只为了能淘换出几本喜欢的旧书,不畏辛苦地弓着腰,探身在旧书摊前翻着一堆又一堆旧书,丝毫不觉疲惫。
历史上,天津这片土地上也不乏藏书家。从退隐后成为“天津藏书家朋友圈”里官位最高的民国总统徐世昌,到中国近代教育家、有“南开校父”之称、屡次向天津多家图书馆捐赠图书的严修,再到16岁起购藏古籍、其“自庄严堪”书斋藏书达4万余册的民族实业家周叔弢,藏书家们对图书的热情日久岁深。
徐凤文说,他觉得自己算不上“藏书家”,但作为一个爱书人,他完全能体会到先贤对书的执着和其中的乐趣,“旧书资源是一座城市文化底蕴的侧影,而淘书之趣,更让许多爱书人流连忘返。”
每逢周六,天刚蒙蒙亮,徐凤文就穿上一身休闲装扮,背上一个帆布书包,来到鼓楼西街附近的旧书市集淘书。这是他几乎雷打不动的安排,徜徉在旧书摊之间,他时常感到一阵轻松。
“我逛旧书市集已经有几十年了,学生时代我就很爱逛旧书店,很早就体会到淘旧书、收藏好书的快乐。这些年来,我读的书越来越多,藏书也越来越多。每本书我都当成珍宝。每次搬家时,光装书的纸箱子就有几百个。”徐凤文说,“时至今日,逛旧书摊仍旧是我最大的爱好,每淘来一本好书,我就迫不及待地翻阅一遍,再把它插进书架,时不时抽出来再读一遍。这是爱书人、藏书人特有的乐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徐凤文对逛旧书摊乐此不疲,很多旧书书商早已认识这位熟客的面孔。徐凤文说,天津的旧书市场总是能有“活水”涌进来,不断吸引着他,这“活水”,就是每周旧书摊上的“上新”旧书。
徐凤文
“对旧书市集上的淘书爱好者来说,每本旧书宛如一个个未知的漂流瓶,装满未知的年代、品类、设计,有很强的‘邂逅感’。淘书人偶然在书摊前驻足、俯身,端详片刻,蓦地斜眼瞥见一本从未见过的小册子,心中大喜之余,恨不得立刻把它收入囊中——这是独属于淘书人的浪漫。”徐凤文说。
很多时候,淘书的快乐来自一种充满意外和惊喜的“捡漏”,以及围绕“捡漏”展开的“攻防战”。
徐凤文说,从书市的“万花丛中”偶然觅得一本心仪的好书时,那感觉宛如邂逅了一件只有自己发现的珍宝:“有些时候,看上了某本书,心里刚给它挂上记号,转身说了几句话,或是再逛了半圈,再回来,发现这书竟然被人抢先买走了,那感觉别提多懊悔了。又或是偶然发现一本很具收藏价值的好旧书,书商却只开了较低的价格,于是果断入手,这也是种乐趣。我和很多同好交流时,发现大家都有类似的经历,很有意思。”
如何判断一本旧书是否值得下手呢?徐凤文笑了笑,顺手拿起手边一本旧书讲了起来:“对淘书的‘老手’来说,看一个人拿起书的眼光和动作,就能大致判断是不是常摸旧书的人。出版年代、出版单位、编印质量、装帧设计、纸张品类……看惯了旧书的淘书人,打眼一扫,不一会儿就能判断出一本书的品相和心理价位。如果书的品类刚好撞上了自己的偏好,更是会在心底暗自下定决心,势在必得,脸上却不露出多少神情。”徐凤文说,这种“鉴宝”和博弈的过程,每个周末都在旧书市集上演,淘书人乐在其中。
翻开一本旧书
就像是与作者和曾经的书主跨越时空“面对面”
“爱淘书的人,往往对看书有自己的理解。每个淘书人都有自己的偏好,不同的偏好,意味着你在和不同的作者‘隔空’对话,甚至也是在和一本旧书曾经的主人‘隔空’对话。”徐凤文说。
在棉3创意街区,徐凤文主理的百部书房中收纳了约4万册图书,铺满几面墙的书架从地板延伸到了天花板,这些是徐凤文多年来一点一滴逐渐积累的成果。藏书中鲜见大部头的丛书、类书,反而多见小开本的平装书,其中不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甚至五六十年代的旧书。从文学、历史、人文地理,到电影、戏剧、建筑,甚至是整排书架的菜谱、游记、儿童读物,内容堪称包罗万象。徐凤文介绍,
这些藏书百分之七八十来自于不同年代在各地旧书店和旧书摊所得。
百部书房
这些藏书,显示了徐凤文作为藏书人的个人偏好。徐凤文觉得,自己在书的兴趣上突出一个“杂”。“要判断一个人的兴趣,最直观的莫过于打开他的书架看看。透过那些泛黄的书页,你仿佛在与旧时光里的作者们跨越时空‘面对面’。”徐凤文说。
逛久了旧书市,会遇见形形色色的淘书人。有时,淘书人是教师或学生,来旧书摊寻觅一些学术研究或工作的边角资料;有时,淘书人是某一领域的“专才”,一心一致地收罗着特定题材的好书,不想错过一本;有时,淘书人是像徐凤文这样忠实的老书迷,一想到这周书摊上了什么新书,就心痒难耐……
旧书是过去文字的“容器”,同时也是过往时光的“容器”。有时,旧书书身上历经岁月留下的痕迹,本身就给淘书人带来无限遐想,诉说着凝结在纸张上的昔日故事。
“经常可以看到,一本旧书上留驻着它曾经主人的印章、签名,又或是作者的签名和寄语。旧书的一大来源,是一些上年纪的市民搬家或者清理时的流出,以及一些单位、企业搬迁时的遗留,因此,人们经常能从旧书的封皮、书脊、扉页上看到能彰显出各色单位和个人身份的标记。还有时候,旧书上会有零星的笔记、留言,让书的新旧主人宛如进行着一场‘神交’,这些是很有趣的体验。”徐凤文说。
市民在海河旧书市集翻阅旧书
淘书多年,徐凤文积累了一批心仪的图书。他经常在百部书房这个堆满书的空间里踱步,有时为了写作查阅资料而抽出一本书翻看半响,有时端详着一排排的书脊陷入沉思。久而久之,几万册的图书,他几乎能不假思索地找到每本书的位置,并开心地回忆起这些书在入手和阅读时的场景。
对书的感情,让徐凤文很乐于把读书的经验和快乐分享给他人,从而让更多人读好书,体验到读书之趣。几年前,徐凤文在海河畔逛完旧书摊,拎着两大包书上了一辆出租车。当时出租车司机和他攀谈起来,言谈中透露出孩子不爱看书、也不知道给孩子推荐什么书的苦恼。时值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上映不久,这位司机女士也带孩子观影过。徐凤文遂主动向这位女士推荐起电影的原著小说来。
“《爱丽丝梦游仙境》我读过很多版本,不同版本的阅读体验是有差别的。我当时就说,‘我告诉您买哪家出版社的哪个译本,您再推荐给孩子看,希望孩子能喜欢’。过了几天,这位司机女士发消息跟我说,她惊喜地发现,孩子特别喜欢读那本书,买来后关起房门一口气就读完了。当时那种成功分享图书的喜悦感,我至今仍然记得。”徐凤文说。
“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旧书之美”
“未来,年轻人还会喜欢淘旧书吗?”“旧书市场将何去何从?”——面对这些问题,即便是淘书、藏书经验丰富的徐凤文,一时也难以给出明确的回答。
“不能假装看不到时代发展对旧书市场的冲击。一方面,既然愿意淘书、逛书,首先你得是个爱看书的人,而现在有读书习惯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如今不再是几十年前一本小说能历经几十个人传阅的年代了,各色影视节目、短视频、游戏……如今人们的娱乐方式丰富太多了。”徐凤文感叹说,“既然坚持看书的人在减少,或者说大家的注意力被分散了,那么愿意淘书的人自然也在减少。”
最近几年,徐凤文在鼓楼西街旧书市集见到的地摊书商大多是熟面孔,就连逛书摊的客人里,一来二去下来也是熟脸居多。
鼓楼西街旧书市集(图片来自受访者)
另一方面,移动互联网和电子阅读的壮大,对旧书市场的冲击也日益显著。“在看书的人群里,很多人的阅读载体已经转变为电子书。同时,一些专门贩卖旧书的电商平台也对线下的旧书市场有冲击,我认识的不少书商这些年都开始在线上平台同步售书。”
即便如此,徐凤文仍然认为旧书市场能跟得上城市发展的脚步,“今时今日,天津的旧书市场规模能排得上全国城市的前几名,不断有新的旧书涌入市场,其中不乏品相好的良品。这座城市里有稳定的旧书市集,旧书门店也有十几家,相关从业者能从中稳定地获得收入,这就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徐凤文认为,旧书市集既是围绕“书”的集散地,同时又具备着社交属性和文旅属性,在新的时代能够被不断挖掘出新魅力,“旧书像是漂流瓶,也像是接力棒,它反映着城市的文化、气质。以前的海河畔旧书摊也好,现在的鼓楼西街旧书市集和位于棉3创意街区的海河旧书市集也好,它们吸引淘书人的同时,也吸引着来观光的市民和游客。”
海河旧书市集的专题展吸引了大量市民和游客参观
“很多书商本身也是读书人,相熟的卖家和买家、买家和买家之间往往很谈得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社交圈。此外,随着最近几年城市文旅的发展,在鼓楼西街旧书市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附近逛完街,或刚吃完西北角的早餐后,顺便跑来逛逛旧书市,而且往往能收获惊喜。最近,还有人在书摊上架起相机,开着直播替人远程淘书。这些新变化,正吸引着更多的新人成为爱好者。”
“旧书市集的文化、社交和文旅属性,让它能成为人们认识一座城市的窗口。正所谓‘闻书识城市’,新近开放的海河旧书市集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徐凤文说道,“我和来参观的一些年轻人交流过,他们对这里的旧书摊位、文创摊位和各色旧书展览很感兴趣。也有一些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表示愿意带家人再来,一些观光客表示旧书市集很惊艳,来这里很惊喜。我想,这些新的尝试终究会种下一颗颗种子,让更多人发现旧书之美、城市之美。”